漫畫攻防戰(zhàn)伴隨歐洲數(shù)百年:成國家沖突政治打手

政治漫畫在歐洲歷史上發(fā)揮著特殊的作用。因表現(xiàn)形式夸張生動、主題鮮明,具備極強的傳播力,政治漫畫一度被視為歐洲宗教政治沖突中的“宣傳利器”,一些立場對立的教派與國家不惜重金雇傭漫畫家,上演了一幕幕極具歐洲特色的漫畫戰(zhàn)。

 

著名政治漫畫:英國首相皮特(左)與拿破侖(右)瓜分世界。

著名政治漫畫:英國首相皮特(左)與拿破侖(右)瓜分世界。

 

法國諷刺漫畫雜志《查理周刊》遭遇恐怖襲擊,震驚世界,也讓歐洲政治漫畫再次站到風口浪尖上。追溯歷史,政治漫畫在歐洲歷史上發(fā)揮著特殊的作用。因表現(xiàn)形式夸張生動、主題鮮明,具備極強的傳播力,政治漫畫一度被視為歐洲宗教政治沖突中的“宣傳利器”,一些立場對立的教派與國家不惜重金雇傭漫畫家,上演了一幕幕極具歐洲特色的漫畫戰(zhàn)。

 

各教派互相攻擊的武器

 

在歐洲,政治漫畫的起源是反權威的,最初源自于中世紀行吟詩人們嘲諷教士、騎士的木炭畫,18-19世紀則隨著報紙和雜志的興起,從媒體插圖中脫穎而出。由于這種貼近大眾的“反權威”血統(tǒng),傳統(tǒng)的歐洲政治漫畫都是親近、同情市民,嘲諷政府、強權和上流社會,有德國媒體曾稱“政治漫畫可以做市民的弄臣,卻絕不會做國王的弄臣”。但這并非歐洲政治漫畫的全貌,歷史上,漫畫曾被用作教派爭斗和王室戰(zhàn)爭的政治工具。

 

諷刺漫畫首次作為武器出現(xiàn),是在天主教徒與新教徒之間殘酷而曠日持久的宗教戰(zhàn)爭時期。16世紀末17世紀初,歐洲各國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宗教戰(zhàn)爭,在法國是天主教和胡格諾派新教徒之間,在比利時、荷蘭和瑞士則是加爾文教徒和天主教徒之間,在德國當時四分五裂的各城邦,則是天主教徒和馬丁·路德信徒之間,剛剛發(fā)明不久的印刷術成為各教派間互相攻擊的利器,這包括大量攻擊性文章和政治漫畫。

 

當時,羅馬教廷和各地主教資助印刷了大量制作精美、色彩鮮艷的政治漫畫,在這些漫畫中,教廷的支持者都罩著神圣光環(huán),而新教徒則形象猥瑣,面目猙獰。作為回應,支持新教的團體、地方諸侯和商人們也雇傭大批畫家,繪制了許多“反宣傳”漫畫,教皇和主教們被畫成惡魔,支持教廷的王侯們則被畫成劊子手。為了凸顯“親民”特質,新教的“反宣傳”漫畫往往構圖簡單、著色單調,但突出重點,更接近近代漫畫的風格,也更容易傳播。

 

尼德蘭革命時期的漫畫戰(zhàn)

 

漫畫戰(zhàn)也被用于革命。16世紀尼德蘭爆發(fā)革命,重商主義的尼德蘭人開始反抗對他們橫征暴斂的西班牙王室,由于西班牙人以虔誠天主教徒自居,并得到教廷偏袒,尼德蘭許多謀求獨立的城邦便將新教中的清教作為“革命旗幟”。漫長而殘酷的尼德蘭戰(zhàn)爭中,雙方都不約而同啟用漫畫這一“武器”,西班牙人照例沿用“天主教風格”,雇傭御用畫家為出征的貴族、親王、公爵和元帥們作歌功頌德的“新聞畫”,并廣泛散發(fā)將對手塑造成“異端”“叛教者”的彩色工筆漫畫,而尼德蘭人則沿襲清教徒的“線條畫”風格,用簡單夸張的單色漫畫宣揚本方戰(zhàn)績,放大對手的生理缺陷加以嘲諷。

 

在這種漫畫戰(zhàn)中,雙方都從對方的“祖宗十八代”中尋找“政治污點”,用在漫畫中羞辱對手。在這方面,尼德蘭人占盡優(yōu)勢——他們大多數(shù)是鄉(xiāng)紳、商人、小市民和暴發(fā)戶,“祖宗”事跡不詳,而西班牙貴族們的家譜則詳細豐富,如此一來,西班牙阿爾瓦公爵等在這種“挖祖墳”式的漫畫攻擊中被羞辱得體無完膚。

 

英法間的斗爭

 

尼德蘭戰(zhàn)爭最終打成了僵局:南方的安特衛(wèi)普被西班牙人攻下,但北方各城取得獨立,隨后獨立各派又相互爭斗。在爭斗中,威廉三世因英國革命的僵局,意外被英國人迎立為國王,從而一度成為身兼英國、荷蘭兩國王冠的“超級君主”,并因此和當時歐洲最強大的王權——法國波旁王朝的“太陽王”路易十四發(fā)生尖銳沖突,在這一時代背景下,漫畫家們再度粉墨登場。

 

新一輪漫畫戰(zhàn)仍擺脫不了新教與天主教爭斗的影子。作為最早和羅馬教廷鬧翻的西歐王室,英國一向同情新教徒,而對天主教“不感冒”,法國卻正好相反,波旁王朝正是在鎮(zhèn)壓胡格諾派的血泊中建立起來的,天主教是“太陽王”加強王權的基礎和旗幟之一。因此,英法之間的矛盾既有歷史宿愿的根源,也有爭奪南尼德蘭的佛蘭德爾地區(qū)之現(xiàn)實利益沖突,更被認為有宗教教派對抗的成分。

 

路易十四很講究體面和排場,他的天主教傳統(tǒng)也不容許法國效仿“粗糙低俗”的尼德蘭漫畫,因此他所雇用的“凡爾賽畫家”沿用羅馬式的油畫,對英國人進行諷刺,同時,他還讓這些畫家為自己和其他王室成員、貴族們歌功頌德,宣傳波旁王朝的“正能量”。帶著尼德蘭血統(tǒng)的新英國王室則駕輕就熟地搬來“尼德蘭風格”,威廉三世當時雇傭了著名的漫畫家羅曼·德霍夫,德霍夫受命創(chuàng)作出大量漫畫,將威廉三世與路易十四及其盟友之間的這場戰(zhàn)爭描繪為自由與宗教專制之間的戰(zhàn)斗。當時英國的漫畫家們自視為“引領騎兵沖向宗教盲從者們的先鋒隊”。

 

1789年法國大革命爆發(fā)后,為了保護英國憲政制度免受激進革命破壞,英國加強了對法國的“漫畫攻勢”,雇傭漫畫家推出一系列“反法漫畫”。英國著名歷史學家狄金森教授稱,英國漫畫家詹姆斯·吉爾雷1797 年得到一筆秘密津貼,用于創(chuàng)作出版一系列宣傳法國入侵后可能出現(xiàn)恐怖景象的漫畫。

 

在一幅表現(xiàn)“法國人來了”的作品中,英國漫畫家展現(xiàn)了法國人占領英國國會后將會發(fā)生的可怕狀況:國會議員都會被“鉗口”,使其無法自由發(fā)表主張;國會被法國人掌控,變成名存實亡的傀儡。在這些作品中,法國人的形象是塊頭大、力氣足、面目可憎。另一類作品的主題表達的則是:法國人食不果腹、衣衫襤褸、困苦至極,英國則是錦衣玉食、歡聲笑語,呈現(xiàn)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在一些作品中,法國直接被表現(xiàn)為赤裸的“戰(zhàn)爭的詛咒”,英國是“和平的祝福”。英國漫畫家試圖用法國人的瘦骨嶙峋和國內的凋敝景象反襯出英國當時的富足與安定,希望通過揭示法國大革命的“不堪”,來提醒英國人對革命的態(tài)度保持警醒。

 

英國漫畫在這段時期發(fā)展迅猛,成為宣傳政治主張、打擊對立黨派、播撒政治理想的有力武器,同時也受到社會大眾、尤其是中產階級的青睞。除了嘲諷法國大革命之外,也有不少英國漫畫家開始將矛頭指向國內政治,權力分配不當、貪污腐敗、征收高額稅收等社會現(xiàn)實不斷反映在漫畫作品中,當時的王室成員以及首相威廉·皮特等,都在漫畫中遭到調侃。諷刺漫畫一度被稱為“政治的氧氣”,有了它,才有了咖啡館和酒館中熱氣騰騰的談資。

 

而有官方支持的政治漫畫,在和平年代成為政黨政治的工具,活躍于黨爭和選戰(zhàn)舞臺,或精心偽裝隱藏在民間,一旦大戰(zhàn)爆發(fā)則“走上戰(zhàn)場”——一戰(zhàn)、二戰(zhàn)期間各國都開足“漫畫機器”,炮制出汗牛充棟的宣傳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