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穿越三千年歷史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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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第一次發(fā)掘,被視為“中國考古學誕生的標志”;

 

它是中國連續(xù)發(fā)掘時間最長、清理遺跡最多、出土文物最豐富的古遺址;

 

它是中國首批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中國首批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世界文化遺產(chǎn)……

 

它,叫殷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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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殷墟考古90周年。作為中國20世紀百項考古大發(fā)現(xiàn)之首,殷墟價值之大、地位之高、意義之重不言而喻。

 

81歲的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李伯謙說:“就考古學而言,沒有哪處遺址的重要性超過殷墟。”

 

考古90年:還原一座繁華都市

 

“恍惚間,商王朝從地下蘇醒。武丁和婦好并肩而行,貞人在占卜,士兵在操練,祭祀如期舉行。宮殿區(qū)外,兩縱三橫的道路上馬車奔馳。密集的邑聚間,行人你來我往。不遠處,西北流向東南的人工水渠南岸,鑄銅作坊火花飛濺……”

 

曾多年擔任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安陽殷墟考古隊隊長的唐際根,不止一次地向人們“還原”這座3000多年前的商朝都城場景。

 

在夜半時分的小屯附近散步,是新派考古學家唐際根的習慣,而小屯村北正是3000年前商王朝的宮殿宗廟區(qū)。

 

支撐起考古學家如此浪漫想象的,是歷代考古人對殷墟這座3000年前商都考古的豐碩成果。從這里出土的甲骨文、銅器、玉器、建筑基址及豐富的祭祀遺存,加上多學科跨領(lǐng)域研究,讓上古商都“復活”。

 

3300多年前的“盤庚遷殷”,因?qū)懭胫袑W歷史課本而婦孺皆知。如今的河南安陽小屯村一帶,曾是殷商王朝中心區(qū)域。隨著商王朝的滅亡,這片土地逐漸荒蕪,變成了一片廢墟,史稱殷墟。

 

90年前,人們對商王朝的認知仍停留在《史記》3000多字的記載中??脊鸥淖兞酥袊鴼v史的撰寫方式。1928年10月13日,中國第一代考古人董作賓在殷墟揮出第一鍬。

 

由李濟、董作賓、梁思永等人擔綱的殷墟發(fā)掘頭10年,初步確認了安陽小屯村一帶為商代晚期都邑。

 

小屯,這個普通村莊從此聲名鵲起。

 

新中國成立伊始,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立即派人,恢復因戰(zhàn)火而中斷了十幾年的殷墟發(fā)掘,掀開了殷墟考古的新篇章。工作重點也從小屯擴大到了其他區(qū)域,大量刻辭甲骨、手工業(yè)作坊、防御溝、家族墓地、“四合院式”宮殿建筑等相繼發(fā)現(xiàn),大大豐富了殷墟文化的內(nèi)涵。以小屯為中心,一個個新地名不斷出現(xiàn)在考古報告里。

 

今天所說的殷墟,橫跨洹水南北兩岸及其附近的20多個自然村落,面積約30平方公里。

 

新一代殷墟考古人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對商代社會細節(jié)的研究。比如從動、植物遺存看當時的自然環(huán)境,使用鍶同位素技術(shù)研究殷墟的人口構(gòu)成等。

 

殷墟,得以更加細致入微的“還原”:商代晚期,隨著人口增加,城市規(guī)模不斷擴大,有大型道路系統(tǒng)和完善的水渠系統(tǒng);手工業(yè)作坊沿水渠分布;以四合院建筑為主的居民點星羅棋布,居住的是以“族”為單位的貴族及平民,等級分明卻井然有序……儼然是一座布局合理、人口眾多、手工業(yè)發(fā)達的繁華都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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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驚天下:解開中華文化密碼

 

走進殷墟博物館文字廳,78歲的女考古學家劉一曼變得年輕起來,笑聲爽朗。

 

“你看,這里展出的完整卜甲,都是我親手挖出來的??吹剿鼈?,感覺很親切、很興奮。”她說。

 

展廳一角,復原了1991年發(fā)掘的花園莊東地甲骨坑。“甲骨文的三次大發(fā)現(xiàn)”展板懸掛在復原坑上,劉一曼整理甲骨的巨幅工作照片十分醒目——當年51歲的她,手持細細的鐵釬,仔細剃去一片剛出土卜甲上的泥垢。

 

此前,考古前輩在小屯發(fā)現(xiàn)的甲骨窖穴震驚中外,1.7萬多片甲骨集中堆放,被稱為“中國最早的甲骨文檔案庫”,是甲骨史學上的一大奇跡。

 

“三次大發(fā)現(xiàn),我有幸參加了兩次,我挖出的甲骨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多的,大家都說我有運氣。”劉一曼說。

 

發(fā)現(xiàn)只是第一步,隨后進行的殘片綴合、分期斷代、釋讀文字、縷析文例、詮解史實等甲骨整理和研究,堪稱浩繁巨大的工程。

 

目前,海內(nèi)外甲骨藏品家底及保存現(xiàn)狀已基本摸清,共有約16萬片甲骨,單字4300多個,已釋讀1600多個。2017年,甲骨文入選《世界記憶名錄》。

 

119年前,當作中藥“龍骨”吃下去的甲骨,被清代學者王懿榮發(fā)現(xiàn),經(jīng)羅振玉、王國維、董作賓、郭沫若“甲骨四堂”辨辭考史,胡厚宣等人的整理編集,中華文明的密碼得以釋讀。

 

過去,對甲骨文的考釋如同“射覆”猜謎,現(xiàn)在有了更好的條件和方法。新近出土的戰(zhàn)國簡牘,年代雖晚卻可以與甲骨文、金文對比研究,每一個文字都有了相應的信息包。

 

“我們還利用高科技手段對甲骨上的筆劃和微痕進行精密分析,以最大程度獲得留存在甲骨材料上的信息,傳承給后世。”當代甲骨學領(lǐng)軍人宋鎮(zhèn)豪說。

 

王后的寶藏:兩個“女將軍”的隔空相遇

 

安陽博物館展廳里,燈光下的婦好銅鉞,鉞刃間散發(fā)出幽幽寒光,印證著主人婦好的戎馬一生,讓人心生敬畏。

 

中國夏商周時期,銅鉞象征征伐、刑殺之權(quán),尤其象征軍權(quán)。

 

“這說明女將軍地位顯赫。她最多的一次帶兵1.3萬人,是甲骨文記載戰(zhàn)爭中動用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講解員馬君說。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歷史有意安排,讓婦好這位中國歷史上有據(jù)可考的第一位女將軍重見天日的,正是新中國第一位女考古學研究員、堪稱考古“女將軍”的鄭振香。

 

6位殷墟考古發(fā)掘杰出人物,在剛剛舉辦的“殷墟科學發(fā)掘90周年紀念大會”上,獲得“殷墟90年紀念章和證書”,鄭振香名列首位。

 

因身體原因,89歲高齡的鄭振香未能前來領(lǐng)獎。當她的影像出現(xiàn)在大屏幕上時,全場掌聲雷動。

 

“這輩子印象最深的,就是尋找婦好墓。”電話那頭,鄭振香對新華社記者說。

 

1976年初夏,時任殷墟考古隊長的鄭振香主持宮殿區(qū)內(nèi)一處房基的發(fā)掘。一個半月過去了,似乎除了房基并無其他遺跡,一些專家勸她是不是就此打住,因為按照傳統(tǒng)經(jīng)驗,宮殿區(qū)內(nèi)通常只有房基。

 

然而,鄭振香堅持收工前用洛陽鏟再鉆探一遍。5月16日,在鄭振香的指導下,一位老技工一探鏟下去,從8米深處帶上來一鏟黃土,里面竟然夾著鮮紅的漆皮和一只翠綠色的玉墜。

 

一座商代社會的寶藏由此打開。這個殷墟唯一保存完整的商代王室墓葬,出土隨葬品1928件,超過了以往殷墟出土器物的總和,被譽為“殷墟小百科”。

 

最初是一件銅瓿引起了鄭振香的注意。“銅瓿底部有倆字兒,我一看,哎,是婦好。”她說。隨后又發(fā)現(xiàn)多達109件器物上刻著“婦好”或“好”。因此她判斷婦好是這座墓的主人。

 

鄭振香的指認,將3200年前這位深受商王武丁寵愛,集王后、將軍、祭司、母親于一身的神秘女人以及她的種種傳奇,帶到了今天,為人們津津樂道。

 

看似偶然發(fā)現(xiàn)的背后,是對考古執(zhí)著的迷戀。

 

“女同志比較細心,擅長形象思維,從某種意義上說,也適合搞考古,當然還要有點吃苦精神,能經(jīng)受磨練。”鄭振香說。

 

穿越3000多年:探看商人生活

 

“3000年前的商代中國人怎么生活?他們都在想些什么?做事都是出于什么原因?”來自美國達特茅斯學院的艾蘭教授,20世紀70年代就曾來過安陽。她研究了一輩子甲骨文、青銅器,與中國古人對話依舊令她著迷。

 

借助考古發(fā)現(xiàn)和破譯的甲骨文,我們可以穿越3000多年,感受一番商人“主食小米”“有肉才歡”“嗜酒如命”的飲食習慣。

 

是的,商人的主糧就是小米。為此,唐際根曾建議當?shù)卣?ldquo;殷墟米”的商業(yè)品牌。

 

“商人一天只吃兩頓飯,分大食、小食,主要的烹飪方式是蒸煮,羊、牛都是切成大塊蒸煮著吃。商代沒有桌椅,商人吃飯、聊天、做工都膝蓋著地,因此殷墟遺址出土商人骨骼、膝蓋骨上常有磨損痕跡,腳趾骨上也有疤痕。”唐際根說,商人還十分喜歡飲酒,青銅器中,相當多的是酒器。

 

那個時候已經(jīng)有了馬車。殷墟宮殿宗廟遺址展出的車馬坑,是中國考古中發(fā)現(xiàn)最早的畜力車實物標本。

 

當時的人們還能認識50多種疾病,除了使用藥物,還會應用針砭、按摩等治療方法。

 

“商代王室生活還是很美的,國王住著四合院,住地附近有池塘,馴養(yǎng)著丹頂鶴、褐馬雞等珍禽寵物,閑時可以到池塘邊散步。”唐際根說。

 

永遠的殷墟:待解之謎留給未來

 

90年,從未知到已知,考古學家不僅能粗線條描繪出“大邑商”(商人自己對王朝都邑的稱呼)的大致樣貌,還獲得了許多細節(jié)。然而真正把一座王朝完整再現(xiàn),還需要不斷努力和探索。

 

“現(xiàn)在整個殷墟挖的面積可能還不到百分之五。”中國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安陽工作站副站長何毓靈說。

 

1999年新發(fā)現(xiàn)的洹北商城與殷墟是什么關(guān)系?它們是一體還是兩都?殷墟跟周邊,比如神秘的三星堆文明有何相關(guān)?商人為什么崇拜祖先,又有著怎樣的宇宙觀和哲學思想?

 

“殷墟是考古研究的一個小宇宙。它有太多的謎題,每解開一個謎就會有更多的謎出現(xiàn)。”唐際根說。

 

從最初的挖甲骨、挖墓葬、找城墻,到現(xiàn)在的都城布局、都邑生活研究,考古學家正致力于解析殷墟的社會結(jié)構(gòu)和復雜程度,他們期待著,“大邑商”這張圖能描繪得更清晰,更多像婦好這樣的人成為我們認識的人。

 

幾千年時光流轉(zhuǎn),輝煌的王朝只留下了斑駁的文物和殘缺的遺跡。從慕名而來、匆匆“踩點”,到關(guān)注殷墟、品味文明,深度探訪殷墟的游人逐年遞增。

 

牢牢守護殷墟文物安全的紅線、底線和生命線——殷墟,激起了越來越多國人強烈的責任感。

 

講好殷墟故事,讀懂中華文明——殷墟,正建成國家文物保護利用示范區(qū),成為展現(xiàn)中國歷史文化魅力的重要窗口。(新華社鄭州10月25日電記者劉雅鳴、桂娟、李文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