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擾紀念大屠殺，日本在自我孤立

加拿大安大略省議會將在9月重開后舉行設立“南京大屠殺紀念日”的三讀表決，如果通過，安大略將成為中國以外首個設立該紀念日的地區(qū)。然而，作為一個明顯犯下大屠殺罪行的二戰(zhàn)戰(zhàn)敗國，日本卻有國會議員向安大略省議會聯(lián)名寄送意見書，試圖阻撓紀念日的設立。要知道，在另一個戰(zhàn)敗國德國，從上到下一致認罪、反思的態(tài)度得到國際社會接受和贊揚;在其他一些國家，大屠殺相關紀念活動也顯示出對吸取歷史教訓的足夠重視。但日本做了什么呢？《環(huán)球時報》記者了解到，在日本國內(nèi)，不但沒有有關南京大屠殺紀念活動的痕跡，反而形成否認相關歷史事實的特殊社會氛圍。這是對人類基本良知的背離。

 

加拿大議案推動者：已征得11萬人簽名

 

加拿大安大略省將12月13日設為“南京大屠殺紀念日”的議案(也稱“79號法案”)，在加拿大引起強烈反響。為使議案能在省議會順利通過，“多倫多亞洲二戰(zhàn)歷史真相維護協(xié)會”(多倫多史維會)正推動展開十萬人簽名運動?！董h(huán)球時報》記者就此采訪了這個議案的倡導和推動者、多倫多史維會創(chuàng)辦人兼主席王裕佳。

 

王裕佳是名家庭醫(yī)生，執(zhí)業(yè)于多倫多(安大略省省會)，他每周至少花20多個小時用在史維會的工作上。在史維會和部分教育界人士努力下，安大略省成為西方第一個將亞洲二戰(zhàn)史實編入中學歷史必修課程的地方。但加拿大的教科書中仍沒有關于南京大屠殺事件的描述。

 

王裕佳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介紹說，他們在安大略省已經(jīng)征集到11萬人簽名支持設立“南京大屠殺紀念日”的議案，其中有白人、黑人，有印度和巴基斯坦人、菲律賓人、意大利人、波蘭人、猶太人、亞美尼亞人以及不少日本人。

 

對于有日本議員施加阻力，向加拿大方面寄送意見書，稱有關活動為“反日活動”“當?shù)厝毡救吮硎緭鷳n”等，王裕佳回應說，40多年來史維會一直同當?shù)厝找嵘鐓^(qū)保持良好互動關系，一起同種族歧視、軍國主義做斗爭，1979年曾聲援日裔社區(qū)向加拿大政府討回公道。因為二戰(zhàn)期間，在加日本人曾被剝奪財產(chǎn)，關進集中營。

 

“我們同日裔社區(qū)保持著良好關系，并沒有受‘79號法案’的影響。”王裕佳說，日裔社區(qū)很多人支持該議案，他們清楚，議案的提出是基于日本軍國主義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我們向各個社區(qū)講解這一歷史，得到包括日裔社區(qū)在內(nèi)的絕大部分人的理解與支持。”

 

王裕佳醫(yī)生對當前日本政府的所作所為表示擔憂。“這是加拿大人的事情，不希望看到他國政府的影響和干擾。”王裕佳說，“當前日本右翼當?shù)?，氣焰囂張，千方百計阻止人們了解二?zhàn)歷史，淡化日本侵略給中國乃至世界造成的傷害。這種否定歷史的做法極端錯誤，極不理智，極不正常。”  

 

在采訪中，王裕佳告訴記者，對于推動“79號法案”，沒有人直接阻止他，但有人曾問：做這些事有意義和必要嗎？“這是因為他們不學歷史的緣故。”王裕佳坦言，“79號法案”能否通過有很多不可預見的因素，但他認為通過的可能性相當大，而這需要大家繼續(xù)努力推動。

 

目前，除了簽名活動，多倫多史維會也在同加總理辦公室聯(lián)絡，希望得到總理認可。王裕佳希望民眾踴躍給總理辦公室、省政府打電話，告訴他們該議案的重要性。

 

6萬塊“絆腳石”背后的德國態(tài)度

 

最近，《環(huán)球時報》記者住處附近一家高檔購物中心門前的地面上，突然多了3塊“金石”。它們約10厘米見方，上面是黃銅面，下方是水泥磚。黃銅面刻著“曾在這里居住或?qū)W習、工作”等字樣，還有人名、生日、忌日等信息。原來，這是德國人紀念被納粹殺害或驅(qū)逐的猶太人的“絆腳石”。

 

“每一塊‘絆腳石’都是手工打造，鋪裝在受難者生前住所門前的路面上，時刻提醒德國人牢記并反思歷史。”發(fā)明“絆腳石”的德國藝術家岡特·德姆尼希告訴《環(huán)球時報》記者，目前德國及其他近20個國家有1099個城鎮(zhèn)設有“絆腳石”，總數(shù)達6萬多塊。

 

“絆腳石”是德國人紀念和反思大屠殺的縮影。目前，全球都在1月27日舉行紀念活動，實際上，這個日子也是德國人首創(chuàng)的。1996年1月，當時的德國總統(tǒng)赫爾佐克把1月27日定為一年一度的悼念日。2005年，聯(lián)合國大會通過決議，將1月27日定為全球范圍的紀念日。

 

每年的1月27日，聯(lián)邦議院會休會一小時，以悼念所有受難者。每年的悼念活動包括請奧斯維辛集中營幸存者演講、德國總統(tǒng)講話等。德國還舉辦其他紀念活動，如2002年首次在歷史博物館舉辦“納粹種族大屠殺及其回憶”主題展，2015年在1936年納粹舉辦奧運會的場地主辦猶太奧林匹克運動會等。

 

在德國，反思歷史的節(jié)目一直在制作和播出。德國還與波蘭等國合作編寫歷史教材。從小學開始，許多課程都要深刻分析納粹黨和希特勒領導下的第三帝國的罪行?！缎恋吕盏拿麊巍贰栋材萑沼洝返扔耙晞『臀膶W作品也是學生的“必修課”。中學生還必須到集中營遺址進行歷史教育。

 

1985年，德國聯(lián)邦議院作出決議，否認大屠殺的行為將判定為違法。2015年，一名87歲的德國婦女因公開否認納粹大屠殺而被判10個月的監(jiān)禁。平時每當《環(huán)球時報》記者與德國人談到大屠殺歷史時，不管是政客還是公司白領，都會立即嚴肅起來。而且，他們的態(tài)度幾乎一致，都認為德國是有罪的戰(zhàn)敗國，應該為歷史負責到底。

 

柏林歷史學者卡特琳·舒貝爾特對《環(huán)球時報》記者說，德國被國際社會接受，是其用實際行動紀念大屠殺歷史的結果。日本沒有獲得鄰國及國際社會認可，甚至阻撓別國設紀念日，顯然是不明智的。日本要想成為受歡迎的大國，可以學習德國，在“歷史正確”上先跨出一大步。

 

從英國隆重紀念看“大是大非”

 

今年1月26日，即奧斯維辛集中營解放72周年紀念日前夜，英國政要、宗教領袖、200余位大屠殺幸存者及1000多名各界人士齊聚倫敦市中心的伊麗莎白二世會議中心，緬懷死于納粹屠刀的600萬猶太人和20世紀以來各類種族滅絕罪行的受害者。而在1月27日“大屠殺紀念日”前后，英國全國共舉辦了6000多場紀念活動。筆者近距離觀察了這場隆重的大屠殺紀念活動，并對英國從上到下的紀念進行了調(diào)研。

 

很多人可能會疑惑：英國不是有滿城盡戴小紅花的“和平紀念日”嗎？為何還要專設大屠殺紀念日？大英帝國本土從未淪陷、不曾發(fā)生屠殺慘劇，為何如此隆重公祭大屠殺遇難者？

 

大屠殺慘劇的確未發(fā)生在英國，但英國人保有許多與之血肉相連的難忘記憶。1938年11月至1939年9月，在一場被稱為“兒童救援”的營救運動中，大約1萬名兒童(多為猶太人)從納粹鐵蹄下的歐洲大陸被送抵英國。至1939年，英國共接納了6萬名來自歐洲大陸的難民。

 

英國有許多大屠殺相關遺跡。在倫敦，維納圖書館是全世界歷史最悠久的大屠殺研究機構，存有英國最全的納粹歷史檔案;帝國戰(zhàn)爭博物館有全歐最大的大屠殺陳列展;海德公園、當年流亡兒童下車的利物浦街車站等處建有大屠殺紀念花園和雕塑;諾丁漢郡的大屠殺研究中心暨博物館，每年都有訪客在那里的玫瑰園栽下花種。

 

筆者看到，這次紀念日前后，僅英國廣播公司(BBC)各類報道就有30余篇。BBC還在熱門電視欄目《古董巡回秀》中推出“特別節(jié)目”，聚焦幸存者和他們的藏品，從集中營里的囚服、艱難保存的祖?zhèn)縻y器到贈給解放者的禮物，每一件都是歷史活證，直擊人心。從《泰晤士報》《獨立報》等嚴肅報章到《每日快報》《太陽報》等通俗小報，甚至免費發(fā)放的《都市地鐵報》，都為大屠殺紀念日留出大幅版面。

 

在全球性大屠殺紀念、教育和研究方面，英國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1988年，英國“大屠殺教育基金會”成立，在全國范圍內(nèi)開展大屠殺歷史教育和師資培訓;1991年，英國在歐洲國家中率先將大屠殺內(nèi)容列入中學歷史必修范圍;2000年的國際大屠殺論壇《斯德哥爾摩宣言》，英國是締約國之一，它直接助推聯(lián)合國大屠殺紀念日的設立;2001年，英國將1月27日定為國家法定紀念日……

 

每年，英國的大屠殺紀念日都會設定一個主題，比如2015是“讓記憶活著”，2016年為“不要袖手旁觀”，2017年是“生活如何繼續(xù)？”這些主題聯(lián)結著歷史與現(xiàn)實，讓人持續(xù)反思：“人，居然能對人如此不人道”，也讓人牢記：“奧斯維辛，絕不重演”的口號在今天一樣貼切和必要。

 

在日本，它竟成了話題禁區(qū)

 

72年前的1月27日，蘇聯(lián)紅軍解放了臭名昭著的納粹奧斯維辛集中營，集中營打破人類底線的悲慘景象，讓這一天作為一個沉痛日子——“國際大屠殺紀念日”被人類銘記。可是，同樣犯下累累惡行的日本，卻將這樣一個日子給“遺忘”了。

 

《環(huán)球時報》記者在日本最大的互聯(lián)網(wǎng)搜索引擎“雅虎日本”上輸入“1月27日、國際大屠殺紀念日”，看到約2萬個搜索結果，顯示“國旗制定紀念日”“經(jīng)濟交流論壇”甚至“醫(yī)學研討會”等各種活動，卻看不到“國際大屠殺紀念日”相關活動。提到“國際大屠殺紀念日”的基本都是中國媒體開設的日語網(wǎng)站，日本本土網(wǎng)站可謂一片空白。

 

為進一步了解“國際大屠殺紀念日”在日本的存在感，《環(huán)球時報》記者又在新聞搜索欄輸入“國際大屠殺紀念日”，結果跳出的頁面赫然寫著：“對不起，沒有任何與之相關的新聞。”

 

如果說“國際大屠殺紀念日”主要以牢記德國納粹屠殺猶太人的慘痛歷史為主，日本“選擇性遺忘”還能拿出一些說辭，那么，南京大屠殺卻是日本一手制造的。可是，日本的記憶方式卻非常特別。除極少數(shù)有良知的友好人士通過創(chuàng)作文學作品等方式來批判與揭露外，毫不夸張地說，日本主流社會對南京大屠殺持有的態(tài)度讓人憤怒。

 

還是在“雅虎日本”上輸入日語的“南京大虐殺”，記者發(fā)現(xiàn)，這個詞首先就被系統(tǒng)定義成了“南京事件”。而且，跳入眼簾的首頁被一大堆“南京大虐殺是捏造的”之類醒目標題刷屏。在相當于“百度知道”的日本“知惠袋”上，有網(wǎng)民提問“南京大虐殺究竟是怎么回事”，回答是：“南京大虐殺發(fā)生的可能性非常低，說其沒有發(fā)生過也是可以的……”這樣的回答不知會扭曲多少人的歷史觀。

 

互聯(lián)網(wǎng)上如此，日本現(xiàn)實社會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對于日本右翼組織來說，否認南京大屠殺基本是標配。不久前鬧得沸沸揚揚的APA酒店老板在酒店里公然擺放否認南京大屠殺的書籍，無疑有著深厚的社會土壤。

 

由于工作原因，《環(huán)球時報》記者能接觸到各個階層的日本人。有點交情后，記者才會問他們對南京大屠殺及設立相關紀念日的看法。這是因為2012年記者與相交多年的一名日本國會議員一起喝茶時，曾談起關于設立南京大屠殺紀念日的事，結果這名一向和善的資深議員突然嚴肅起來，猶豫半天才若有所思地說：“與你相處這么久，還是給你說點真心話吧。其實，作為外國人，在日本政壇甚至經(jīng)濟界與文化界，貿(mào)然問起日本人有關南京大屠殺的事情，是件非常不禮貌的事。即使是日本人之間，也會小心翼翼避開這個話題。這點，你今后可能要注意一下。”

 

記者半信半疑，此后采訪日本政經(jīng)人士時，又嘗試過多次。結果正如這名議員所說，氣氛當場凝固，不僅沒有獲得有效回答，甚至有受訪者的秘書事后打電話過來，“善意”提醒記者注意分寸。

 

不知從何時起，日本社會悄然形成一個潛規(guī)則：外國人與日本人交往，詢問有關南京大屠殺的事，會失禮、尷尬!或許，對于南京大屠殺，日本人并沒有忘記，不過是以沉默與歪曲的方式，留下另一種顛覆歷史的記憶。

 

【環(huán)球時報綜合報道】【環(huán)球時報駐加拿大特約記者 王燕云 環(huán)球時駐德國特約記者 青木 環(huán)球時報駐英國特約記者 楊舒 環(huán)球時報駐日本特約記者 蔣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