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臺灣的制藝

制藝又稱制義、時文、四書文、八比文等。制藝寫作是清代科舉制度規(guī)定的考試項目。

 

“士既無不出身于科舉,既無不能為制藝”。清代“出身于科舉”的臺灣文人留存的制藝作品相當多,并有制藝作家和制藝作品達到全國一流的水平。

 

盧前(冀野)《八股文小史》(商務印書館1937年5月版)據(jù)清人梁章鉅《制藝叢話題名》舉臺灣教諭鄭兼才為清代嘉慶朝之“制藝巨手”。

 

又,洪棄生《寄鶴齋詩話》謂:“同邑有張汝南,名光岳,號璞齋,制藝巨手,衡文者至以方百川為比”。張光岳(1859—1892)是臺灣彰化人。方百川即方舟,安徽桐城人,方舟出于制藝大家韓慕廬門,“為一代之巨手”。張光岳的作品堪“以方百川為比”,自有很高水準。

 

洪棄生本人也擅長于制藝的寫作。

 

清代臺灣的制藝寫作水平,從各書院的“生員課藝”即制藝習作,也可窺見。

 

《海東書院課藝》(圖一)收有臺灣海東書院生員林際春、謝鵬翀、汪春源、葉鄭蘭、石壽琪等人的制藝習作,皆一時之選。

 

清代臺灣的制藝

 

圖一

 

蒙臺灣學界友人協(xié)助,茲從《海東書院課藝》抄錄、整理汪春源的《子曰射不主皮》:

 

[題]子曰射不主皮(此為單句題)

 

[作者]汪春源(1868—1923,臺南人)

 

“思古道而維古禮,興周變魯之意也。(此為破題)

 

夫射而主皮,古道奚在。羊而欲去、古禮何存。一思乎古,一明所愛。非興周變魯之深心乎。(此為承題)

 

昔夫子抱興周之素愿,具變魯之殷懷,固無日不以道與禮望天下也<起>。道在觀德,而偃武以修文。禮在授時,而尊王即以敬祖<承>。無如貫革是尚,古道不存,故事奉行,古禮將絕。致使興周變魯之愿望,未由申于天下<轉(zhuǎn)>。而圣人之心良苦,已說在子之論射、與子貢論餼羊<合>。(此為起講)

 

是今夫養(yǎng)之鄉(xiāng)學,選之澤宮,其范學士大夫,共示驅(qū)虞貍首之節(jié)者,射是也。(此為領題)

 

夫登揖禮之堂,兵刑弗尚。遊鄉(xiāng)校之圃,禮讓兼修。(此為兩提比)

 

古盛時創(chuàng)制,顯庸直統(tǒng)。斯人之材力,聰明潛消。其桀驁之氣,奈何恃強角力,開斯世干戈擾攘之風乎。

 

時事值遷流之會,變乎古者恒多,而遵乎古者恒少。所以弓挽六鈞,矢穿七札,不過以挽強命中夸智勇之先聲,而遜讓之休安在矣。

 

晉作六軍,楚矜兩廣,直欲以黷武窮兵,釀紛爭之隱患,而德禮之意何存乎。(此為兩中比)

 

子曰: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俾知伸德絀力,昭一朝仁禮之風。尚德進賢,普一代祥和之化。(此為兩小比)

 

是亦昭穆考之,精神所默與維系者也。

 

周之興也,效射散軍,虎賁脫劍,雍雍乎盛治也。禮射具在,而古道猶存,東周尚可為乎。今夫臨以太廟,重以皮弁,其統(tǒng)朝野上下,共循夫履端正始之儀者,告朔是也。

 

夫頒象魏之書,遵政令者欽為巨典。肅駿奔之制,懔春王者奉為常經(jīng)。

 

古先王法良意美,直合一朝之典章文物,群深以展敬之忱。奈何因循廢墜長,子孫數(shù)典忘祖之失乎法度。當頹廢之秋,去之雖不足惜,而去之又甚可憂。所以文獻之征,禘祭之設,尚懷高曾規(guī)矩之思,而餼牽更何論矣。桮棬之細木簡之遺,猶動摩挲愛惜之意,而禮制從可知也。(此為后兩比)

 

子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俾知有禮始有羊,羊原為禮而設,見羊即見禮,禮轉(zhuǎn)借羊而存,是亦我元公之靈爽所隱為式憑者也。魯之盛也,寢廟燕享,骍□告虔,煌煌乎令典也。名物猶留而古禮可復,吾魯其有豸乎。”(此為落下)

 

[評語]氣機圓熟,詞旨光昌。不必求高求深自是投時利器。

 

[等次]超等壹名。

 

汪春源是1888年中為舉人的。他在海東書院寫作這篇“課藝”時還是個“小小少年”。清代臺灣的制藝(包括課藝)寫作水平確是相當高的。

 

汪毅夫

 

2017年4月26日凌晨記于北京